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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02-07 13.40.20  

接下來,真不是混亂兩個字可形容,光是約子敏和子驥跟立堯會面的時間就大費周張。再來是寶大,他很不能接受他得力的助手就要結婚離他而去。

"早知道就把你訂下來當小三,要不然在台北幫你找個男人也可以。"

"您開什麼玩笑,寶太是全世界最完美的老婆,寶大是不需要小三的,台北的男人啊.."

"台北的男人那有你的林建築師好呢?我知道,可是十二月連著聖誕節和元旦假期,正是餐廳最忙碌的時候,你這樣臨時離職,要我去那兒找人呢?"

"不然,我幫忙到過年前,等你找到幫手再走吧!"

她打電話跟立堯商量,他不太高興。

"一定要這麼做嗎?那我還要等很久,老婆才能南下來陪我.."

"你前一陣子他在台南忙著蓋未來的家,我什麼都不知道,還不是在台北傻傻的等。"

"我為了給你一個驚喜,才故意什麼都沒透露,和現在你讓我在這兒痴心苦等那裡一樣啊?"

"不知道的等待比較難受吧!當初寶大是怎麼幫忙我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怎麼能說走就走呢?何況又多等不了幾天.."

她都這麼說了,立堯只好不再嘀咕。方芸倒是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忙,有一天晚上兩人喝茶聊天時,她終於開口了。

"我知道他一定會好好待你,你以後一定會很幸福的。"

"怎麼了,你突然說這些話?"

"你來台北之後他打電話給我好幾次,問我你在那兒,我知他沒離婚,都沒敢說你就在我這兒,但他真的很有誠意,我都忍不住要說穿了。"

"這件事我知道,他說過。"可是方芸仍欲言又止,不像她。

"怎麼了,有事你就直說吧!"

"還有一個人,也打了幾次電話到我辦公室,詢問你的近況。"

"是嗎?還有誰呢?"

"嗯,是..承勳。他想知道你過得如何,他不方便直接問你,只希望你能過得好。"

美佳站了起來,她沒想到他還關心她,他的名字已經好久沒出現在她的周遭,他的身影依舊嗎?

"他知道你要再婚了嗎?"

"孩子不知跟他說了沒,應該沒有吧.."

美佳當晚沒法子成眠,過去種種如跑馬燈在她心裡轉來轉去,第二天她打了通電話給承勳,約了休假日到彰化去找他。許久沒聯絡了,打電話時她心裡其實很忐忑,怕他不理她甚或拒絕見她,還好,約得順利。火車開往彰化的路旁四周都是稻田,阡陌縱橫,好一片農村景象,冬稻已經收成,赤裸的田埂露出褐色的土塊,有些有焚燒稻草成灰燼的痕跡,有的農田種了蔬菜,還有..花苗?

她不太能辨識農田上矮矮綠綠的植物是什麼,這兒和台北的繁雜擁擠截然不同的,和台南那充滿了歷史的巷道或是漁塭水澤的樣貌也有很大的不同。承勳本要來接她,她不讓他麻煩,最後還是自己搭公車進去,等了很久的車才終於到了他住的小村落。

他們約在公車站旁的國小,她到時,他已在校門口等了,她朝向他走去,好幾年沒見,他變得又黑又瘦,背有點駝,臉頰兩側有些黑色的斑點,那逼人的帥氣及滿臉的不耐煩已經變成温和的目光和柔軟的笑容。

承勳遠遠看她走來,心裡百味雜陳,已經四年沒見了,電話中,她是如此獨立自主自信決斷,像是一個陌生人。過去他一直避免去想到她,也不跟她聯絡,怕自己會忍不住想要回自己的過去,要回到那已經沒法子回去的温暖回憶中,當初堅決離開她的憤怒,已經慢慢的淡了,只剩下二十年家庭生活的甜蜜。

他忙於農事時,常會忍不住回味這些過去不在意,卻深植在他記憶中的生活片段,他,真是想她。而她,卻不再是他記憶中那麼柔順和婉、雍容甜蜜,卻另有一番美麗幹練,像是,來自另一個世界。過去曾有的那股自卑慢慢湧上來,可是現在不是出於家世,而是對於自身的信心與未來的掌握度,而她,已經到了。

承勳迎向前去,兩人一起走進小學。沒什麼學生的偏鄉小學非常安靜,警衞告訴他們,跨年級併班上課之後全校只剩下一班,只要他們離那教室遠一點,不要吵到他們,在校園走走是可以的。

之前孩子小時候,他們常帶孩子來校園逛,當時校內熱鬧非常,很多小孩跑跳嘻鬧,而今,校園內空空盪盪的,景物依舊,人事全非。走到遊戲場,之前曾經在那些溜滑梯和鞦韆間幫子敏和子驥拍過相片,她忍不住坐到鞦韆上晃啊晃的,承勳站在鞦韆架旁,偶而幫她推一下鞦韆。

"美佳,好久不見了,你變了許多,很有都市的風情,我,越來越像個農夫了。"

美佳側著頭打量他,"你看起來真的不太一樣,整個人温和了許多。"

"聽子敏說你剛從法國回來?"

"對啊,回來差不多半年了。"

她描述了在法國學藝的日子,還有在台北的法國餐廳幫忙的工作內容。

"沒想到你真吃得了苦。"

"沒什麼,不過多了一些歷練,人總是要真正長大的。"

她不想談工作的辛苦面了,她站了起來,開始談孩子,她分享了許多孩子參加活動、交朋友種種,以及用社群網站等待他們動態的那種期待的心情,他聽得津津有味。以前她每天告訴他這些事時,他都當作耳邊風,現在才覺彌足珍貴,他很享受她在訴說的這個時刻,出於內容,也出於她告訴他時的那種一心一意,好似回到了過去的心情。

分享得差不多了,她看著他,"你呢,近來好嗎?"

"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每天看著稻苗成長,心裡很踏實,身體勞動之後就不會胡思亂想,日子過得很快,即使遇上天災農作物受損,新的一季種上新的秧苗一切又重新開始,只要留得這塊地,總有收穫的一天。"

即使他表現得如此滿足於農事,她還是忍不住問他:"那醫生的專業呢?你真的放得下嗎?"

他看著旁邊的大象溜滑梯,停了會兒,說:"有個學長在附近的醫院當主任,他說現在婦產科醫生荒,大醫院很難找到我們這種有耐心又有豐富臨床經驗的醫生,他邀我去幫忙好幾次了,我還在考慮。"

"聽起來還不錯,也許可以試試看,畢竟你曾是那麼優秀的醫生。"

承勳笑了:"謝謝你。"

美佳搖搖手,認真的說:"別這麼說,你真的是個很好的醫生,過去發生的事只是偶然,而且早就過去了,別讓它阻止你回到你的專業。"

她晃動的無名指上有一枚發亮的戒指,"你結婚了?跟「林桑」嗎?"

"還沒,不過快了,我已經答應他了。"

她摸摸戒指,有點不好意思,過去的婚姻生活中她極少戴上承勳送的戒指。

"我曾經因沒戴戒指造成別人的誤會,我不想惹來意外的風波才戴著它的,並不是我特別喜歡這個戒指。不過,你怎麼知道林桑的,是孩子告訴你的嗎?"

溜滑梯旁的鳳凰木葉子乾黃,風一過,掉落一些碎葉下來,承勳輕輕的把它從衣服上拍掉了,才轉頭過來看她,"不是孩子說的,我知道「他」已經很多年了。"

"什麼意思,「他」?"

他平靜的注視著她的眼睛,"我早知道是「他」了,在你去京都祭拜錦祥老師之前,他的簡訊實在太多太頻繁了,吵得我不得不理會。我,不只知道「林桑」,也知道你們簡訊的內容。"

她搖搖頭,心中一顫,過去的婚姻生活如潮水湧來,最後幾年如大浪,打得美佳有點招架不住。

"你什麼都沒說。"

他語氣淡淡,"簡訊起初只是簡單的問候,我知道你們在日本會碰面,我以為你初次出國,多個朋友照應也好。可是你從日本回來後,樹玫瑰來了,你整天魂不守舍的,時常晚上不睡覺跑去看樹玫瑰,又動不動掉眼淚,我覺得不對勁。從簡訊中知道你們相約見面,我是故意說那番話把你留住的,我實在擔心你會跟他走。"

"你為什麼什麼都沒說?沒想到..一切,你都記得這麼清楚.."美佳語塞,沒想到承勳是有意在樹玫瑰前跟她說那一番話的,他竟如此知道她的心..

"過去的事在我腦袋中重演許多次了,我什麼都忘不掉.."他走到鞦韆前面的翹翹板,低聲的說:"對不起。"

她走到他旁邊:"應該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心思浮動的。"

他搖頭,"那時候我如果讓你走,後來就不會發生那麼多事了,可是我怎麼捨得你離開,我是那麼的愛你。"

她嚇了一跳,愛?承勳從來不跟她談愛,她一直以為承勳只是承大哥的情,娶個能讓他開心的富家女而已。

承勳似不在意的說著:"結婚的時候我就知道你不像我愛你這般的愛我,我不是一個浪漫的人,對那些你在乎的風花雪月詩詞歌曲的,不懂也從不關心,我想,只要我把我的工作做好,多賺一點錢,就能留你在我身邊。後來樹玫瑰來了,有人要用你喜歡的方式把你搶走。"

他沒什麼表情,"我想,只要你肯留下來,他就不會再來找你。你們是分開了一陣子,後來聯絡上,往來更密切。只要你們一碰面,我就憤怒,覺得自己也可以跟別的女人出去,只是,我真的沒有做什麼對不起你的事,那些相片,我是被陷害的。"

"我知道,我從沒怪過你,只是你的運氣真的太差。"

他嘆了口氣:"全家去日本時,我想到你們在日本曾發生的事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怒氣,那時候傷害了你,對不起。"

她眼淚流了下來:"我早就原諒你了,當初都是我的不對,我不該放任自己跟他聯絡,我並不是有意要傷害你。我雖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也不該讓你有所猜忌,以至於那麼難過。"

他眼眶也紅了,"都過去了,只是我沒想到看診多年竟會引發醫療糾紛,我曾經對我的專業那麼自豪,這個打擊我真的無法承受。我不應該太過貪心,急著要把失去的財富討回來,不僅賠了你的嫁妝,也賠上自己的未來。"

"那不是你的錯,你只是運氣不好,而且,你也付出代價,一切都過去了,別再放在心上,還是可以重新開始。"

他語帶痛苦,"我本來是想和你一起重新開始來解決債務問題,可是吳素月打電話來,告訴我你和「林桑」一直在幽會,「林桑」不斷爭取離婚,她不會讓他得逞。我想,我還是給你自由,讓你可以跟所愛的人在一起,不用勉強陪我這個財富散盡的人奮鬥..那時候我真恨你。"

難怪他堅決離開她,對她們不聞不問。她搖了搖頭:"我們並沒有幽會,她誤會了,你也誤會了。"

她沒告訴承勳,那時候她何嘗不恨他棄她一人處理債務的事,如果不是家人的幫忙,她早就崩潰了。過去的日子,到現在還是陰影,她多少次夜半驚醒,似又回到了那個天地不容的無助時刻,而眼前這個人,說愛她,又說恨她,她有多痛,他知道嗎?

"是嗎?我以為如果我們離婚,你們就會結婚了,你終舊會有依靠的,沒想到拖了這麼久。"

"我們離婚時,我和「林桑」早已失去聯絡,連普通朋友都沒得當。去法國之後才不經意重逢,他們名存實亡的婚姻又拖了一陣子,等到吳素月同意離婚後,我們才交往的。"

"難怪你一直住在方芸那兒,當初你離開台南,我以為你是要拋開與我相關的過去一切,全心等他來接你。我還以為如果我提出離婚,你有了自由,就能到他身邊,就不用顧念我們的婚姻,及我波及你的痛苦。"

美佳搖搖頭,淚,就這樣熱辣辣的一滴滴的湧了出來,原來他一直是顧念著她的,難怪那時候他那麼毅然的離開她,甚至於避著她,傷透了她的心。她不知道他是那樣想的,如果早知道他的想法,她可以解釋清楚,挽回他們的婚姻,家庭也不致於分崩離析。

兩人相對默默流淚,當初那個讓自己又愛又恨的人,就在眼前,許多不堪回首的往事,原來是自己多尋煩惱,切開了膿瘡的傷口,即使淌著血,也會慢慢的癒合,可惜,時光不能倒流了..

承勳懊惱,曾經那麼珍惜寵愛的人,自己放棄了伴她的權利,如今,也只能眼看著她離開,找到屬於她自己的幸福。命運捉弄,怪不得任何人。他用袖口拭乾眼淚,當初開不了口要她留下,現在,也開不了口要她別離開,只能向前看了..

"他對你好嗎?"

"他是個喜好藝術的人,我們有很多共同的興趣與話題,我跟他在一起很快樂,沒想到能在法國重逢,我和他真的很有緣分。"

承勳落寞的說:"不像我們。"

淚流乾了,以往種種,就讓它隨風而逝吧!她允諾過自己,往事不能再回顧了,接下來的日子,要往前看了,她故作輕鬆的說:"嗯,不過我們擁有很好的小孩。"

"子敏和子驥很有禮貌也很體貼,做事用心也能享受生活的樂趣,你真的把他們教得很好。"

她笑了:"你有一半的功勞。"

他也笑了,"我真羨慕林桑。"

"是嗎?"這句話似曾相識,之前林桑也曾說過,人啊,總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失去了,才知羨慕。

"他堅持了這麼多年,終於等到了你,可以獲得我曾經擁有的幸福。"

"別這麼說,我們都還年輕。每個人都值得擁有幸福,只要夠珍惜,不要輕易放棄。我們把過去那些不愉快的事都忘了,重新開始自己的人生,未來會更美好的。"

他苦笑了會兒:"我會試試看,謝謝你。"

"時間差不多了,我該回台北了。"

"是嗎?你是特地來找我的?"

"嗯,那我就不去看爸爸媽媽了,請代我向他們問好。"

兩人一起向校門口走去,"我會的,祝你幸福。"

到公車站了,她跟他道別:"謝謝你,你的祝福對我來說很重要。"

遠遠的,公車來了,他凝視著她,終於說了:"我可以抱一下你嗎?下次再見面,你就是別人的太太了。"

美佳點頭,他那滿是泥土味的瘦長身軀靠近她,温柔的環抱著她的肩膀,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謝謝你來看我,也謝謝你給我的美好回憶。"

她閉上眼睛,享受那片刻屬於舊日的温暖懷抱,可是公車到站了,終究得分開。她謝了他,上了車,跟車下的他揮手,也揮別了過去。

他們宽恕了彼此,原諒了彼此,可以不再回顧,毫不猶豫的向未來邁進了。

 

<<作者的話:謝謝你來看我,也謝謝你給我的美好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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