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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的話:過去幾天他拚命祈禱,普度眾生的菩薩,您要保佑蒼生,讓這場災難快快結束。這種恐懼的日子,到底何時才能結束呢?

 

這是地獄吧?!被下令隔離的醫院外,圍了幾條疏疏的黃色警戒線,和一般的災難現場不一樣,沒人站在那警戒線戒護,沒有警察也沒有醫院保安人員,警戒線內空無一人。隔了一條馬路,倒是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媒體記者,賣東西的小販、看熱鬧的,可是沒人敢越過馬路,更別說踏進那拉著黃色的警戒範圍內一步。

泰行拿著個袋子,不知該交給誰,等待一陣子,送便當的人來了,倒是勇敢穿越了馬路,可就這樣止步了,不等裡面的人出來,把好幾百個便當丟在警戒線外的地面上,轉身就跑走了。

裡面的廚工終於來了,他們開了醫院大門,戴著一般口罩、穿著白色的手術衣走出來拿便當,泰行不禁很憤怒,他們在裡面的人就穿這樣嗎?一點隔離的效果都沒有,萬一交叉感染怎麼辦?那是叫他們等死吧!

群眾看到大門開了,急急往後退,一大群人差點絆倒,泰行反向走到警戒線旁,大聲叫著:"有人可以幫我將東西轉交給裡面的朋友嗎?"

一位廚工停步了,泰行將手中的袋子拿給她:"你可以幫我送到小兒科嗎?我朋友是住院醫師,袋子上有她的名字。"

這位好心的廚工點頭同意,將袋子接過去。

"謝謝你,祝你平安!"泰行大聲的感謝她。

白衣人進去後記者圍過來,好幾名媒體記者還拿麥克風訪問他:"這位先生,你的膽子為什麼這麼大,敢跟醫院走出來的人講話,你不怕他傳染給你嗎?"

泰行很生氣,他知道剛剛的畫面已經全部被拍下來,馬上就會轉播到全國新聞,這些記者只會看熱鬧,一點常識都沒有。他對著麥克風回答:"這種致命病毒,只有發病期的發燒狀態才有感染力,剛剛的廚工還能走出來,表示身體是健康的。"

他再指了臉上的口罩:"這是防疫口罩,做到百分之百的隔離,絕對的安全,沒什麼好擔心的。"泰行只能無奈的搖頭,官方的宣導都白做了,現在已經是草木皆兵,人人惶恐。媒體還不放過他。

"請問你的什麼人被隔離在裡面呢,是朋友還是家人?"

"請問你交給廚工什麼東西?"

這些問題他就拒絕回答了,他再站到警戒線往裡張望著,那些記者總算沒敢跟過來。

這個醫院一宣布有致死病例,還發生院內感染,經過緊急宣布全院隔離,召回所有醫護人員,已經成了大家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泰行記得之前每次來接子敏,來來往往的人雖沒泰行工作的醫院那麼多,進出的病人和醫護人員並不少,馬路旁也有許多攤販,賣水果鮮花的、熱食點心的,算是這一帶相當熱鬧的地方。醫院前的廣場也不時有警衞巡邏、人員打掃,維持環境的安全與整潔,那像現在空盪盪的,那散在角落的垃圾都沒人收,髒亂一片。

他沒辦法想像裡頭,原本分批值班的醫護人員全部被召回,關在那不大的空間中,會是什麼情形。病人反而之前都出院了,留下來的只有重症患者且無家屬來辦理出院的,或者是疑似病例還在隔離觀察的,已經確定被致死病毒感染的患者都已經移到其它醫院,用最嚴密的設備治療著。

泰行覺得可笑,醫院不照顧病人,反而成了關閉醫護人員的地方,到底召回醫護人員的目的是什麼?讓他們在院內待著,不要嚇到其它人嗎?

他看到玻璃窗裡有很多向外張望的人影,還有人拿著白毛巾對外面招手,每一層樓都有,那些被禁錮的人兒,渴望著外面的自由,可是何時是盡頭?他們在裡面沒事可做,可又不能離開,只能像被囚禁的人犯,在網路上發洩他們的憤怒,或者用揮毛巾訴說心中無言的抗議。

他知道子敏不在這些人群裡頭,她在負壓隔離病房,那個地方的東西只能進不能出,即使垃圾也不能往外倒,她們幾個接觸過病人的,只能待在那個小小的空間,等到兩個星期的隔離期過,沒人發病才能離開,那是人間煉獄吧!

她們還有機會出來,可是小胖..他接到大頭的電話通知時,簡直是不敢相信,小胖為了女朋友想盡辦法留在台北,本來今年打算要結婚了,可是卻為了這個致命病毒犧牲,他的運氣真的太差,正好輪值到急救這個發高燒的病患,如果不是氣切時被被病患體內的液體噴濺到口罩,他應該還不會被傳染發病得這麼快,他應該連續值班到忘了該換掉口罩了..

唉!運氣真的太差!而且他們醫院真的警覺性很低,有疑似病例也不通報,有致命病毒也不發布全院標準處理流程,起碼第一線醫護人員戴上防疫口罩就可以減少感染風險,唉!天地不仁,以大地為芻狗,再加上人謀不臧,第一線醫護人員就成了犧牲品。

他想到大學時期的點點滴滴就非常難過,他們一群人一起在系學會做事辦活動建立的革命情感,同住外面數年的玩笑吵鬧、考試前狂問問題狂背考古題的臨時抱佛腳、小胖比劃著肉敦敦臂膀的好笑樣子,還有在女朋友面前使命必達、背後裝做委屈的情聖模樣,唉!學生時期的回憶一幕幕閃過眼前,死黨就此少了一人,這些畫面再也看不到了,他的女朋友一定很後悔要他留在台北吧!

就像他,就很後悔為什麼要幫子敏想辦法留在台北,她是為了他才離開台南的吧?她都沒提過她為什麼要到台北來,可是她在台南過得比台北順心,起碼住得舒服,還離慕之近些,除了他,還會有別的原因嗎?他當初真不該幫她的,如果她還在台南,起碼現在還是照常當她的住院醫師,不管是抱怨或者被駡或者是睡眠不足,都比現在被隔離在裡面生死不明的好。

可是這個世紀災難有誰能預期呢?過去幾天他拚命祈禱,老天爺,您要讓小胖在天之靈能夠安息、天上的眾神,您要大慈大悲,讓子敏她們能平安無事離開醫院、普度眾生的菩薩,您要保佑蒼生,讓這場災難快快結束。這種恐懼的日子,到底何時才能結束呢?

泰行張望了半天,可是沒人再出來,打電話給子敏也沒接,她應該還沒拿到吧,可是等會兒要回醫院值班,泰行看了看錶,時間差不多了,只好慢慢走回捷運站。

他實在很擔心子敏的安全,可是擔心也無濟於事,沒有人同意他進入這家被隔離的醫院,不管是自己的或是子敏的醫院,他是骨科,不是內科或感染科或胸腔外科,他進去只是增加一個被隔離的人,也不能幫忙照顧病人,徒然增加他們的困擾。

而且,子敏電話裡面說得很清楚:"泰行,萬一我出事了,你可要幫我照顧爸爸和慕之,我走了才能放心。"

泰行想安慰她,她在電話那頭竟然笑了:"反正我媽有林叔叔照顧,我不擔心,我現在倒慶幸有人照顧她,連同子驥,我也可以放心。"

他知道她一直沒真正原諒她媽媽,她媽媽到現在,連慕之的事都還不知道,而子驥也因支持媽媽一併歸於媽媽那一邊。泰行也知道,她是為了慕之,才會拜託他,還要他幫忙瞞著爸爸她的現況,真的很難,還好,還瞞得過去。

剛開始張醫師回答他的口氣不盡相信:"子敏真在你那兒嗎?她這樣告訴我我還不相信,她怎麼會這麼恰巧休假跟你出去玩,沒被隔離?"

"子敏沒問題,你不用擔心,好好在彰化陪著慕之,不要上台北,萬一北上的車上有潛伏患者,太危險了。"

他跟張醫師一再保證,他才相信沒北上,他可以體會當父親的心情。子敏第一次打電話通知他,自己照顧的小兒科病人就是小胖學長照顧的發病患者的小孩,她們四人已經被就地隔離,跟發燒的小病人一起被隔離在負壓病房中,他著實嚇到腿軟。

"我身上只有手機及當天預備值班多帶的一套換洗衣服和盥洗用具..泰行,還有幾包你給我的綜合果仁。"

他就是聽了這句話要衝進醫院陪她的,可是任憑他怎麼求院方還是不行,她那次還讓他用視訊看了她一眼,她看來還好,她一向臉色蒼白身材纖細,之後,她就戴上口罩了。

"接下來兩個星期我就不能脫下這防疫口罩了。"

他很心痛,可是這樣才能保護她的安全,他寧可她戴著,他寧可用兩個星期的不舒服去換她的一輩子。他們約好固定時間,每天通著電話,可是為了節省手機電量,通話時間很短,她也只有那個時候才開機,他要確定她一切正常才能放心。

她每日量體温,自我檢查有無咳嗽或呼吸困難,還好,她和被隔離的其他人一切正常,小病人也慢慢退燒了,目前最大的不舒服是穿著隔離衣不透氣,全院又沒法子開空調很是難受,她現在只想好好洗個澡。

上一通電話,她說終於開放外面家屬送物資進去,她要麻煩他去她租處拿幾套換洗衣服、手機充電器、還有放在大皮箱中的他的信。信?她沒說要信做什麼,他去了她租處,沒鑰匙的他,只好去跟房東說明情況,幸好她還認得他,才願意幫忙開門。

泰行將她要的東西一一準備好,他在床頭找到了手機充電器,信在大皮箱的夾層中,厚厚一疊很容易找,那時候寫這些信時,苦中作樂的情境還歷歷在目,他寫時像是在跟子敏訴說著自己菜鳥醫生的蛻變過程,更加深了行醫救人的決心。信封的邊緣都磨損了,不只前後兩封,中間的也一樣,她很常看信裡面的內容嗎?那天要再跟她要來回味一下。

不大的衣櫃還空盪盪的,她的衣服真的不多,都很舊了,她自從家變之後一直很節省,有了慕之後,更是把所有的錢省下來給他買東西,對自己很刻苦也從不抱怨,和國中時期備受寵愛的小公主模樣有很大的不同,他真是心疼。他挑了幾套,還真沒幾件可拿,不禁生起她的氣,她為什麼不讓他好好照顧她?還堅持要還給他錢,她不知道這些錢用在她身上比自己留著更讓他開心嗎?

泰行再撥了她的手機,她還是沒接,應該還沒拿到充電器捨不得開機吧?!不管她怎麼說,他一定不再順著她,以後一定要強迫她接受他對她的好了..買好一點的衣服、吃營養一點的食物、住好一點的地方..泰行忍不住淚流滿面,他面向捷運站的牆,不讓路人看到他的眼淚。

他在內心大聲的吶喊著:"求求你,讓我們還有以後吧!老天爺我求你,你一定要讓子敏平安回來!我還要照顧她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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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macyhuang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