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的話：許多事就像是拚圖一樣，他有許多不解事件的片段，可是一時還拚湊不出事件的原貌..>>
孝邦到了小木屋，沒花太多的時間去緬懷他和子敏的舊時光，那麼痛的事，他暫時沒法子去想，只是埋首於工作。他花了幾個晚上，擬了兩個案子，一個有關銀行服務網路化，一個有關銀行贊助藝術家，他深覺網路已是新時代的重要工具，前者可以透過網路深化服務，後者可以透過網路提昇形象。他拿著書面提案跟張總經理口頭說明時，張總讚許他想得很深遠，要他準備投影片，好在主管會議上詳細說明。
張總是從國外回來的資深經理人，他的業務能力很強，可是國內企業人脈不佳，做事又横衝直撞，得罪不少人，銀行的大佬都不喜歡他，覺得張總在國外待久了，一點人情世故都不懂。現在公司的耳語不少，說董事長的兒子從國外回來，又為銀行立下汗馬功勞，遲早會接任總經理，他覺得倍受威脅。
張總對這個年輕人沒什麼成見，可是他這麼積極，貸款部門的事不好好辦，撈過界管到銀行的整體營運策略，也管得太多了，那是他總經理該做的吧？如果在主管會議上他的提案被其它主管認同，那他這個總經理豈不是很沒面子，如果能把焦點轉移到孝邦個人，而不是他提的案子，大家就不會注意到他的能力適任與否。
他記得之前美國的朋友贊助活動，寄給他加州藝術節的電子報，有個報導上他看過孝邦的相片，和幾個不同膚色的辣妹親密合照，他那時候還很吃驚，這個東方男子那兒來的，竟然這麼吃得開？那幾個女生連同孝邦外型都非常引人注目，難怪記者會登他們的照片，他不會認錯的。他打電話國外的朋友，他允諾他會幫這個忙。
孝邦什麼都不知道，他只是努力搜集資料，連續幾天，白天上班晚上一直做著投影片的整理，有一天，他覺得腦力快耗盡了，想先做個喘息再來思考接下來該做的事，他約了亞歷爬山，宜蘭下雨天候不佳，隔週再看看。
那也許兩天的假期，他可以跑遠一點，去台南，順道帶慕之海邊？他打電話到民宿給林桑，他說這個季節民宿很早就約滿了，不過孝邦要來，他很歡迎，客廳有張沙發床，孝邦介意嗎？孝邦沒意見，他真的得去民宿一趟，林明宇不是說只要他到民宿，就會有子敏的消息嗎？
他開車南下，在途中打電話給張先生，說要到彰化接慕之到台南游泳，＂真不巧，慕之的哥哥來找他，他們現在玩得很愉快。＂
孝邦想，不知張先生是不是不願他去小離島，他還記得他上次奇怪的反應，＂那我回程時再來看他好了。＂
他直接到台南，還不算晚，他記得爸爸說過有幾個併購標的，他經過市區要轉往小離島的路上正好看到其中一家地區性銀行的分行，門面還不小，他稍微張望了一下，銀行假日休息，他沒有停留，直接開到小離島。
林桑看到他到了很是高興，＂明宇曾打電話回家，說和你是他鄉遇故知。＂
＂對啊，真是巧啊！民宿的客人呢？＂原本孝邦以為民宿中會有很多人。
＂他們說要在海邊一面游泳一面烤肉，已經搬了很多東西去了。＂
＂林太太好！＂
＂你好啊，聽說你去美國辦了件大事，明宇對你很是稱讚呢！＂
＂那沒什麼，明宇才做了不少事情，他真是個有理想又有執行力的年輕人。＂
林桑笑得很開心：＂他說他快存到機票錢了，年底就可以回來，等他回來，你再過來聚聚！＂
＂沒問題，我也很想再跟他聊聊，有些事情想請教他的看法。＂
在廚房的林太太招呼他們坐：＂你們別站著聊，今天晚上只有我們三個，你們先坐，等我一下，菜很快。＂
孝邦聞到炸蚵仔酥的香味了：＂好香！＂
＂馬上就好，上次的小朋友，慕之是吧，怎麼沒來？＂
＂他爸爸說慕之有事，下次再帶他來。＂
＂他真是可愛。＂
林桑指著牆上的小鍋鍋，＂本來美佳說要做舒芙蕾讓他開心呢，只好等下次了。＂
林桑拿白酒和酒杯出來了，孝邦趁他開瓶倒酒時，四處張望著，全家福相片掛上了，一家五口，孝邦想走近看明宇，簡直沒法子置信，相片中對他笑得燦爛的長髮女郞，不是子敏嗎？他要將相片拿下來看得清楚些，可是手一直發抖，竟然沒法子取下。
林桑看到孝邦手托著相框，走過來了：＂這是我們五人去日本光之教堂玩的相片。＂
孝邦沒法子說話，林桑看到他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你不舒服嗎？要不要坐一下？＂
孝邦就近坐了下來，他終於能開口說話了：＂林桑，可以麻煩你拿下相片讓我看一下嗎？＂
林桑覺得奇怪，還是照做了，孝邦看著相片中的五個人，林桑和明宇是父子，子敏、林太太是母女，還有一個男生，和林太太長得很像也是圓眼睛的笑臉，可是很高壯，比較像子敏高挑的身材，那是她弟弟吧！
原來所謂的兩個家庭，指的是明宇家和子敏家，所以他們倆是好朋友，可又不是那種關係的好朋友，異姓兄妹的關係也很難多做解釋。他們的打扮似曾相識，原來這跟他看到明宇張貼在社群網站的相片是同一批。
林桑看他一直盯著相片，＂這是我和美佳結婚時，一起去日本玩的相片。＂
林桑去樓上拿了相本出來，一張張的說著，那時候為了安排這場婚禮，花了不少心思，孝邦看著那相片的日期，已是他出國一年半之後的事，子敏比他在台灣時瘦了不少，蒼白瘦弱動人。
林太太拿了蚵仔酥過來，孝邦看到了那排食譜，恍然大悟，＂原來您是府城月季。＂
林太太不好意思：＂你也聽過啊？＂
＂我第一次吃你做的法國土司時，就應該聯想到你是子敏的媽媽。＂
林太太聽到子敏的名字嚇了一跳：＂你認識子敏？＂
＂嗯，不過我們失去了聯絡，她現在那兒呢？＂
＂我聽說她應該在台南，不過我不很確定，她說回台南定居之後會來看我，可是到現在都還沒出現。＂
孝邦看著眼眶泛紅的林太太，憶起林桑上次說的，她的女兒，也就是子敏對她不晾解，很少跟她聯絡，那他真的踩到一個做母親的痛處了，他真不知該不該往下問。
三人都對蚵仔酥失去了興趣，只是拿白酒啜飲著，孝邦看著這長木桌還有廚房，這不就是相片中子敏喝醉的地方嗎？她一定是心情不好，故意喝紅酒要讓自己不清醒的，結果自己還怪她甚至於明宇，誤會她與明宇之間的關係，真是一步錯步步錯啊．．
如果他當初一看到相片就打電話給她問清楚，說不定早就知道這些事了，她既然會打電話給媽，為什麼她不直接打電話給自己呢？孝邦想不透。
＂你們有子敏的電話嗎？＂
林太太拿了民宿的名片，寫了兩個電話，手機和孝邦記著的是一樣的，另一個是台南的室內電話，＂你試試看吧，這兩支電話很難打通，我們都得等她主動聯絡。她如果不想找你，你真拿她沒辦法。＂
林太太坐了下來，翻看著日本行的相片，又去拿了平板電腦出來，＂我想她時，就看著我在國外時，她傳上家族社團的相片，那還是她幫我辦的，府城月季的部落格也是她教怎麼上傳文字和相片的，怎麼知道後來．．，她現在很少上網，都沒有新的相片。＂
林太太語帶哽咽，林桑的臉色也不好看，孝邦不敢接話，三個人靜靜的看子敏的網誌。孝邦越看越覺奇怪，林太太說那是子敏大四的時候，也就是孝邦出國的那年，可是相片中有好一些是他們去玩時的相片，有陽明山、清靜農場，甚至於還有小木屋的，可是文字敘述都是她那時和同學去這些景點玩有多開心。
子敏為什麼要張貼舊照片而不是那時候與同學的合照呢？孝邦想不通，他看著那些熟悉的相片，不禁越來越難過，子敏，你為什麼要這樣逃避著你所愛的人呢？
林太太還是做了幾樣簡單的食物出來，她說孝邦難得來，不能太隨便，孝邦聽著林桑和林太太聊著子敏和明宇國中時期音樂班的事，一直到最近的生活，真是歲月悠悠，他們竟喝的比吃的多。
夜已深，孝邦簡單的沖澡漱洗後，林桑教孝邦怎麼拉開那張沙發床，林太太拿被子出來，＂有時候明宇或子驥回來，如果民宿有客人，他們也是這樣睡。＂
孝邦覺得這名字有些熟，那兒聽到的？他不記得了，躺在床上沉沉睡去。他一直睡到聞到食物香味才醒，好久沒這樣沉睡了，真是舒服。這才看到林桑和林太太早就準備了整桌的西式早餐準備招呼客人，他快快收拾乾淨，民宿客人不會就要過來了吧？
＂不要急，他們昨夜玩到很晚才回來，早上不會這麼快醒，這是我們三個人的。＂
＂能吃到府城月季親手做的餐點，是我的榮幸。＂
林桑和林太太都笑了，＂謝謝你，儘量吃！＂
林太太煮了杯拿鐵給他，孝邦大快朵頤，吃了頓豐盛的早餐，不過時間不早，他還得到彰化去找慕之，得告辭了。
林桑拒絕了孝邦的付款：＂你算我們半個家人了，以後有空常來。＂
孝邦看著寂寞的兩人：＂感謝招待，有空我會再來的。＂
＂開車要小心。＂
一直等到看不到他的身影，林太太才想到，孝邦為什麼要找子敏，他知道有泰行嗎？孝邦知道他們回台南是一起住的嗎？
孝邦往上高速公路的方向走著，經過了昨天張望的銀行，他想起很久之前曾經送子敏回來，走的就是這條路，難怪他下意識會走這裡，比較熟悉。他還記得之前還是之後有次經過這兒，正好在拆招牌，那時候計程車司機是怎麼說的？也許下去看看能有線索。
他將車停在路邊，走到銀行正門，銀行假日只有提款機可用，孝邦想，也許到隔壁商家問一問，他一轉身，差點被不知從那兒衝出來的腳踏車撞到。
＂對不起！＂
孝邦只看到騎車的小姐纖細的背影，她紥著頭髮戴著眼鏡，有些眼熟，可是她一下子就騎不見人影。孝邦看著自己所站的位子，剛好在人行道的無障礙坡道上，好險車子只擦身而過身上沒受傷，好吧，算自己不長眼。
他連續問了幾間店家，那些店員大多上班沒多久，有的店開不到幾年，孝邦想，還是到對街去打聽吧，有家牛肉湯店號稱是老店，應該比較知道情形。
＂你說那家銀行喔，知道啊，本來是張承勳婦產科，他曾經是很有名的醫生，可是有次醫療糾紛，後來太貪心．．＂
那老闆娘不僅回答了孝邦，還講了許多張醫師的故事，＂那這個張醫師現在人呢？＂
＂聽說回去種田了．．＂
老闆娘本來還要繼續講，客人來了，打斷她的話，孝邦謝謝她，帶著買的牛肉湯上了車。她講的應該就是張先生吧，所以他才近鄉情怯，不願回台南。不過，還是要再確認一下，張先生的名字聽起像是承勳，可是真是這樣寫嗎？有人同名同姓嗎？有人同名同姓又是醫生和農夫，會這麼巧嗎？
到承勳家了，孝邦還在想著要怎麼開口，承勳已經帶著慕之在門口張望著，看到他很是高興，＂你可以陪一下慕之嗎？我要趕回醫院去。＂
＂張先生是婦產科醫師嗎？＂
＂是的，慕之告訴你的嗎？＂
＂慕之說過你是醫生。＂
孝邦沒有正面回答，蹲下來看慕之，＂我看看你長高沒？＂承勳拿出手機打著電話：＂泰行，你快到了嗎？還是我先搭計程車走？我朋友已經到了，可以陪慕之。＂
＂泰行？＂
孝邦還來不及多問，慕之已拉著孝邦的手：＂大哥哥，你好久沒帶我去學校了，我們去騎大象好嗎？＂
＂當然好了。＂
＂那你們兩個先去學校好了，我在這兒再等一會兒。＂
孝邦帶慕之往學校方向走，走到三合院的圍牆盡頭，站在大榕樹準備過馬路時，看到有一部車子出現在轉角，是承勳的車子，車子直接開到他家門口，駕駛停車，開了車門，到後座扶阿公阿嬤下車進屋子。孝邦覺得駕駛的背影體格健壯很面熟，承勳上了駕駛座，那個熟悉的背影從屋裡出來，是楊泰行？他為什麼出現在這裡，他也認識承勳嗎？
車子絕塵而去，孝邦問慕之，＂那個人是誰？＂
＂哥哥啊！＂孝邦心裡納悶，楊泰行是慕之的哥哥？
慕之吵著要快去騎大象，他帶他到校園，騎在大象的背上，幫他拍了些相片，他給慕之看手機裡的相片：＂慕之，你看，你以前只摸得到大象的耳朵，現在摸得到鼻子了，你看你是不是長大了？＂
慕之很高興笑：＂我長大了！＂興奮的操場上跳著。
他蹦跳夠了，＂大哥哥，你要不要看我們昨天拚的拚圖？＂
＂好啊！＂
他帶著慕之回家，他拿出昨天拚的地球，他們再合作，又拚出一個金字塔，他幫得意洋洋的慕之又拍了幾張相片。
＂大哥哥，我想睡覺了，這兩天哥哥來看我，你也來看我，有了地球也有金字塔，我好開心啊！＂
孝邦心裡想著，楊泰行是就是慕之一直念著的哥哥，那姐姐是誰呢？不過慕之已經躺到了大通舖，孝邦幫他將金字塔和地球一起放在盒子上，將一條藍色的布蓋在他肚子上。
＂爸爸說，這是我媽媽給我的。＂
說完慕之捏著布邊，沉沉睡去。孝邦看看著沉睡的孩子發楞，慕之的媽媽？所以慕之有媽媽？那條藍色菱格紋的布，花色繁複、質感柔韌，一點都不像小孩子的肚兜，他怎麼覺得這條布有眼熟，靈機一動把它拍了照，之後再想吧，自從密集核對了那麼幾個月的帳之後，他覺得自己的記憶力大不如前。
他給承勳打了電話，承勳一時還回不來，慕之既然睡了，反正阿公阿嬤在，孝邦要回台北沒關係，很抱歉這次沒能招待他，他跟承勳說牛肉湯放在桌上了，他也沒什麼開心的樣子，只是淡淡的謝謝了他。
孝邦親了一下慕之，跟老人家告別，許多事就像是拚圖一樣，他有許多不解事件的片段，可是一時還拚湊不出事件的原貌，他離開了承勳家開車返北，等提案過了，再來思考這些問題吧！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