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我好想再爬山當好漢！＂這是子驥。
＂媽咪，我好想在山上過夜洗温泉，台南好熱啊！＂這是子敏。
美佳看了承勳一眼，不知有意還是無意，他新聞看得入神，對她們三人的對話完全無動於衷，美佳心理有數，再去洗温泉是不可能的了，不過，爬山．．她有個想法。
＂我們去阿嬤家的別墅住一晚好嗎？＂別墅是爸媽很久前在近郊買的花園洋房，和診所一樣，當初買價相當便宜，事隔多年，房子還維護得很好，房價已不可同日而語。
＂偉立哥哥也會去嗎？＂兩個孩子的眼睛亮了。
＂我問看看，說不定偉琳姐姐也會來。＂兩個孩子開始歡呼了，這一年為了大考，他們已經很久沒相聚了，這次偉立上了醫學院，偉琳上了高中第一志願，大家都很開心，當姑姑的正好藉此機會幫他們慶祝一下，。
＂承勳，你覺得怎麼樣？＂
＂我沒意見，不過，你帶孩子去過夜，我可不要！＂
＂我知道，又沒人勉強你！＂
講到這個美佳就沒好氣，不過她不想多說，真要吵起來結果還是一樣，徒然傷了彼此和氣，還是先打電話回家比較要緊。承勳從沒明說，但她知道，他在自己娘家有些彆扭。
結婚之初她老為了他不配合她回家而嘔氣，老公沒把自己父母兄長當一家人讓她有些傷心，後來她一轉念，她住得離娘家這麼近，也算是男人的一種讓步，就沒再勉強他。
只是，她真不愛他的這種語氣，好像她的家人都是外人，大哥明明還是他的學長，兩人的媒人，他為什麼這麼見外？不管他，媽給了她一個很滿意的答案，她約齊了一家人，承勳在不在，沒差！
出發當天，多了個小客人，二哥的獨子偉杰，他和偉琳一樣剛考過大考，不同的是，他只勉強上了一所私立高中，大家心理有數，他臨時決定獨自南下散心，一定是和台北的二哥二嫂鬧彆扭。
美佳看著這孩子，下巴抬高眼神憤怒，只和童稚的子敏子驥玩時才有笑意，更是離神采飛揚的偉立偉琳遠遠的，唉！成績，界定人與人的階級，距離，就這樣拉開來了，可憐的孩子，美佳告訴自己，絕不用世俗的眼光來評比他人，她的懷抱永遠因子敏子驥而温暖。
＂好漂亮！＂子驥童稚的叫聲驚醒了美佳，她不禁嘲笑自己窮緊張，孩子還小，別想太多。她打量著這家頗富盛名的餐廳，它以大量的竹子和紅燈籠作為裝飾，看起來古色古香可又富有文學的氣息。隔著落地玻璃帷幕的包廂可看到綠草如茵的庭園，花木扶疏。
一陣酒足飯飽，承勳告辭，＂爸、媽，等會兒還要看診，我就先回去了，剛結帳時我多買了幾盒蕃薯蛋糕，晚上可給孩子當宵夜吃。＂承勳的早退爸媽早就習以為常，只跟他道謝，沒多挽留。
＂學弟，讓你破費了，你們送給偉立偉琳的禮物，孩子們很喜歡，這頓飯本應由我作東才對。＂都這麼多年了，大哥稱呼承勳都沒改口。
＂大哥，不客氣的，孩子這麼優秀，當姑丈姑姑的也與有榮焉。＂唉！他忘了還有個偉杰，她還來不及買禮物給他，這下子孩子誤會傷了他的心怎麼辦？剛應該早點提醒承勳的。
＂診所的確比我們教學醫院忙多了，辛苦了！＂
＂別這麼說，大哥現在擔任主管，才辛苦呢！＂
兩個醫生相視而笑，他們的工作壓力只有過來人才知道，在家人面前，他們只顯露最堅強的一面。
別墅社區有管理員，清潔維護不用費心，孩子一進門，直奔房間，在大通舖上翻滾瞎鬧，聊天說笑話玩牌，看樣子會興奮一個晚上，偉杰不知在變什麼魔術，吸引孩子們鼓掌叫好，美佳放心了，生命總會找到自己出口的，成績，只是一部分，不愉快只是一時。
美佳嘴裡叮嚀孩子們早點睡，心裡才不在乎，孩子們難得相聚，即使徹夜不眠，痛痛快快又何妨！她自己還不是要窩在爸媽旁邊，她婚後少有機會和他們同住了，只有像這樣依偎在老人家身邊，聽著永遠不膩的家族瑣事，才覺得自己又像個小女孩。
出乎美佳意料，第二天沒人賴床，一家人連同孩子，還是早起到林場爬山。當天不是假日，沒有假日販賣在地特產的攤販及鼎沸的人聲，還給山林一片清幽。進入山中步道，孩子們體能好，一下子就跑得好遠。爸媽年紀雖大，手持登山杖做輔助，安步當車，走得穩走得遠，倒是大嫂剛開始走得快，之後和大哥兩人就落在後頭。
爬完一段階梯，美佳停下來喝個水小歇一下，這小片在林蔭空隙間可俯看山谷的空地，浮雲似近猶遠，那雲層很厚，雲下的市區該不會下大雨了吧？那畫室是否看到的也是這片天空呢？林桑出國前曾打電話給她，他後來去了億載金城，表演場地雖完整，可是容納整個團隊怕太勉強，離學校又遠，兩人決定了孔廟為表演地點。都過好一陣子了，他不知回國沒？
＂累壞了？我叫你好幾遍都沒聽見！還是又在做白日夢？＂大哥大嫂跟上來了，自小大哥就愛捉弄她，長大了還是一樣。
＂休息是為了走更遠的路，你自己還不是氣喘吁吁，還說我！＂媽不在沒顧忌，她故意嘲笑他。
大哥不是省油的燈：＂我又不像你是登山隊的，你以前爬過那麼多山，都爬到那裡去了？＂
＂那不知多久以前的事了，大學時期的體能和現在那能相提並論！＂
＂對啊，真的很久了，子敏都幾歲了？嘖嘖．．兩個大孩子的媽，歲月真不饒人。＂大哥真是那壺不開提那壺，最近不知為什麼，她常回想起學生時期，那段自由的單身日子，遙遠而短暫，好像錯過了很多人生。
＂還說我，偉立都幾歲了，你大學參加什麼社團還記得嗎？＂
大嫂出來打圓場了：＂你們倆還有力氣拌嘴，體力可比我好太多了。＂
和美佳不一樣，大嫂是媽媽口中的好媳婦，是沒聲音的傳統女人，可是大哥一直很尊重她，美佳現在知道為什麼了，她總是替自己的丈夫及家人留餘地。她伴著大嫂跟在大哥後頭向前走，＂大嫂，你教我教育孩子的方法，我有點擔心子敏子驥。＂
＂我那有什麼方法呢？偉立偉琳自小就很認真，一直按部就班配合著學校老師的要求，也沒在外補習，沒特別花什麼心思，你這樣問我，我說不上來呢！＂
美佳知道大嫂會這麼說，之前就請教過她好幾次了，她謙稱說不來，並不表示她不用心，在大嫂身上，有很多可學習的，不管是教育孩子，或夫妻相處之道。兩人閒聊起孩子在學校的狀況，大嫂提起準備聯考時格外重視孩子的健康及飲食、大哥在外忙碌諸多瑣事。
＂大哥的應酬比起承勳真的多了不少，承勳除了定期打高爾夫球外，很少外出。＂
＂難怪他身材維持得那麼好。承勳的工作時間很長嗎？＂
＂對啊，門診時間常拖得很晚，很多時候病人臨時出狀況，休息時間甚至半夜去救急也很常見。＂
＂婦產科醫師真的很辛苦，還好病人一旦認定了這個醫師，就是一輩子的認同，我好幾個朋友就非承勳不看診。＂
＂是嗎？＂美佳知大嫂講話從不誇張。
＂她們說張醫師看診親切，長得又好看，生產之後續看婦科，同一個醫生比較安心。＂
承勳親切、長得好看？媽常這樣念她，要她多一分小心，可她總以為是丈母娘看女婿的得意，從大嫂嘴裏說出，應該是有這麼回事吧！她想不起來最近一次正視自己的丈夫是什麼時候？
初識時，他到女生宿舍來等人，引起不小轟動，同學怎麼形容他的？玉樹臨風、高大挺拔、五官深邃．．美佳不太記得，結婚久了，外表再怎麼好看都習慣了，同一個人每天進進出出，即使同桌吃飯，同床共枕，相貌逐漸模糊，只剩下一個意象。
而這個意象，是皺著眉頭、冰冷著臉，對她說的有內容的話，一天不超過五句，幾乎可說是相對無言。他好看嗎？這個答案對美佳沒什麼意義，親切，更是陌生的形容詞。
＂怎麼了？＂大嫂看她一段時間沒作聲，關切她。
＂沒什麼。＂有些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說不清楚的。
＂阿佳一定又不知神遊到那兒去了，是不是提到你的帥哥老公，想著他就心不在焉了？＂大哥不知何時回頭來鬧她。
＂大嫂才應該把你看緊一點，應酬那麼多！＂美佳回神了，有力氣鬥嘴了。
大哥牽起了大嫂的手，＂她對我最放心了，有那件事我不告訴她呢？＂
不知鬥了幾次嘴，休息了幾次，一行人終於返回後山，吃了山裏的土雞全餐，回別墅泡了高山茶，歡樂的時光過得很快，孩子們再怎麼不捨，還是得回到生活的常軌。
美佳漸漸懂了，企圖改變承勳不如改變自己，人生不見得要出遠門不見得要賺大錢，只要能把握生活中微小確定的幸福，累積出的日子就是幸福的。她要學著享受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不再以他為情緒的軸心。
她回想最近的幸福時刻，都跟山啊雲啊綠樹啊玫瑰啊這些大自然的景致有關。她現在接送子敏上學，不急著回家當個本分的主婦，她會在學校周邊的人行道上散步，看看綠樹看看來回奔流的車子，跟自己對話、胡思亂想，她很喜歡這一小段與自然相處的時光。
不知何時開始，她偶而會碰到林桑了，有時候揮個手各走各的，有時候一起走走談談學校的事、台南最近的活動，她覺得他是可安心的朋友，這樣的偶遇，沒什麼大不了的。
而且，她喜歡聽他介紹一些台南在地的風土民情，那是她這個台南人視為理所當然，但卻慢慢的被遺忘，最近幾年又成為全台顯學的一些故事。一天這樣的開始，她覺得很有意義。
<<作者的話：只要能把握生活中的小確幸，累積出的人生就是幸福的，學著享受生活中的點點滴滴，不能改變別人，就改變自己吧！>>
留言列表
